孤焰果然毫不抵抗,胸口中了气劲,就软软掉落沙堆中,魇主本以为玄焱会诈死,却感应到他既无气息也无意识,又看到罔两现出身形,心中意念灰败如死。
她知道影术已破,大喜之余,也不管什么约定,立刻起了斩草除根的念头,双臂陡长,一手抓向孤焰,打算摧毁他尸身,一手同时甩向功力大失的罔两!
陡然间,奇变突生,罔两竟再度隐了身形,有如光电般急速冲向魇主,穿过她手掌、长臂,直逼近她身体,罔两要趁两人身子交迭的剎那,化出身形,且提足十成劲力爆破魇主身子。
一旦两个实体交迭,莫说魇主要爆亡,他自己也难幸免,这是影术中两败俱亡、最厉害的绝招!
魇主反应也快,见地上一道黑影快速冲向自己,惊觉不妙,赶紧飞退,虽及时避开身子被窜破的危险,但仍在短距离内承受罔两全力爆发的罡气,一时倒飞十数丈,口吐鲜血无法起身。
哀煞见主人受了重伤,罔两又追杀过来,急召投降的数百名绿衫军断后,但罔两毫无阻挡地奔穿过他们,哀煞急喝道:“你再过来,我就教他们全投入结阵中。”
罔两知道这数百名绿衫军胡乱冲入天地陵,会害死数千人,只得止了步,哀煞赶紧搀扶主人飞身离去,魇主万般不甘心,但实在想不透究竟哪里出了差错,为何玄焱已死,罔两影术还在?
罔两自己也不明白,他只是感到影术并未消失,凭着高手的灵敏反应,立刻以绝招重创魇主。
此时昊星带了大批白衫军从远方赶至,高举祆火圣令,朗声道:“众军听令,本仙司已继承巫祆教主之位!”
她在罔两离城后,终于将指印按入祆火令牌,正式掌教!
昊星命人将孤焰尸身放入马车,又命三百名影军隐身钻到地底,到被困的绿衫军身下,将二万条绳索钩系住所有军兵,绳索的另一端都绑在远处的一个大机轴上。
这大机轴是白衫军机关组所设计,巫祆城民于短短半个时辰内合力建造,只需按一个机关就能使二万军兵同时陷入沙土里,再利用杠杆术和齿轮术,巧妙地运用支撑点,以齿轮铁链、力柜省力的方式,将他们从沙土下拖出气箭范围。
费了好一番功夫,二万绿衫军终于死里逃生,群情欢腾之际,昊星却默默回到马车中紧紧抱着孤焰,她心中纷乱无比,又似空荡荡,实不愿相信小和尚就这么死了。
大军一路开拔回城,心中都是百感交集,他们曾经对玄焱复生十分害怕,如今却是感念伤心。
不知过了多久,昊星忽然感到怀中人微有一丝气息,惊喜得热泪盈眶,激动道:“我就知道你不会死……你一定不会死!”
孤焰缓缓睁开双眼,微笑道:“我又不是九命怪猫,怎不会死?”
昊星强忍泪水,笑道:“你比九命怪猫还命硬,我用天火都烧不死你!可是你怎能骗过魇主?”
“此事说来话长。”
原来孤焰以莫非问封心脉的方法假死,罔两真以为那是不会痛苦的死法,自己杀了教主,影术尽废,一时灰心现身,想凭真功夫与魇主力拼,但一瞬间,他就感到影术其实还在,立刻又隐身反击。
若不是魇主急于收拾二人,只要迟得一刻,她就能读出罔两影术未失的心思,偏偏三人都是绝顶高手,从孤焰舍命到魇主受伤,所有变化不过电光石火,等魇主发现错着时,已受重创,幸而她反应极快,才保住一命。
昊星知道若有差池,孤焰身子被毁,就算假死也成真,他其实是冒了极大的危险,不禁泪眼盈盈,却咬着朱唇不让滑落,只柔声道:“你又不是巫祆人,干什么要为我们舍命?”
孤焰无奈叹道:“大仙司不是义正词严地教训小僧,说他们是我的子民,我想想也是,只好拼命了!”
昊星玉容微红,娇媚地横了他一眼,嗔道:“小仙司怎敢教训大教主?你是折煞人家了!但你又如何猜出伏骥是细作?”
孤焰摇头道:“我不知道,他其实没有一丝破绽,只不过想杀我的人很多,我又很贪生怕死,凡事都会多留一手。”
昊星道:“你不相信任何人?”
孤焰道:“那倒不是,我就相信你。”
他洒然一笑,道:“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!”
昊星啐道:“谁说我一定救得了你?当时我如果没有去找圣夜,你就小命不保!”
孤焰微笑道:“你最明白我心中想法,如果连你都想不到,这世上可没人能救我了!”
昊星听他话中隐含了两人实是平生知己的意思,心中十分欢喜甜蜜,道:“我虽然明白你心思,难道你不怕我贪这教主之位,故意害你?”
孤焰叹道:“那么我也只好一命呜乎赔给巫祆了,谁教我是个偷火贼!你三番两次想杀我,这可不称了你心愿?”
昊星嗔道:“小和尚倒会记仇!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,省得有人终日气我。”
孤焰见她笑语娇嗔颇是动人,想起她酒后倾吐心意,几乎冲口道:“我可知道你舍不得杀我!”
话到口边硬是吞了回去,只淡然一笑道:“可惜我已恢复力气,你失去机会了。”
他稍一调息,想要起身,却感到昊星仍紧紧抱着自己舍不得放开,不禁想道:“她说的不错,我为什么相信她能及时救命?稍有错失,后果真不堪设想……”
他忽然觉得不用灵识、不必多言,两人就能心意相通、合作无间,或许她真是天下间最懂得自己的女子,只是这样的女子可以是相惜知己、得力下属,甚至是可怕敌人,却偏偏不是魂萦梦系之人。
孤焰扼腕叹道:“只可惜没了结那妖邪,我也只好继续当小和尚了!”
他故意加重“小和尚”三字,好提醒昊星自己的修僧身份,同时双臂微微一撑,离开她怀抱、隔距而坐,道:“魇主受创甚重,没有力气再为难巫祆,这次多赖你布署有方才能大获全胜,你当这教主已是众军诚服。我虽废了女奴制度,但教民根深蒂固的观念,使得他们转明为暗,仍私底下偷偷贩卖女奴,这回白衫密军立下首功,你就可趁这机会大力扫荡隐藏在金衫文臣里最大的人口贩子,且好好教化子民,我是时候离开了。”
“离开?”
昊星愕然道:“原来……你什么都算计好了!”
孤焰道:“不是算计,是安排。”
“你……”昊星心性高傲,如何吐得出挽留话语,只急道:“你真要走吗?当初说好了我会把祆火令还给你,你怎能这样就走了?”
她见孤焰神色冷淡、执意而行,不禁心头火起,硬将令牌塞了过去。
孤焰却更快的伸指一点,反势推拨,又将令牌送回去。
两人指掌间过了几招,昊星始终给不出令牌,一张俏脸胀得通红,怒道:“我要的令牌我自己取!不需你施舍!现在只是暂时寄放在你那儿,总有一天,我会亲手从你身上取回来!”
孤焰温言道:“就算我做了些许安排,但今天这一切原本就是你努力争取来的,是你把她们训练得如此优秀,教会她们看重自己、发挥所长,而我始终只是云深竹隐的小僧,不该插手巫祆之事,相信你定能好好带领他们,保重了。”
就溜下马车,避开众人目光悄然离去。
昊星怔怔望着手中祆火圣令,不禁回想一路山水,曾经付出多少代价只为了这张令牌,如今紧握在手,却只觉得沉重。
记得师父曾说自己是夜空里最耀亮的星子,是巫祆最明亮的指望,可是在她心中,这个男子宁淡清华,无疑是一轮明月,不争不夺,就让灿星敛了光芒而甘心相依相随。
如今,明月褪去,独留星子守着漫漫寒空,那是何等凄清,蕴在眼底的泪水终是无声地滑落!